永昼

掉粉好严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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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黄少天一般话唠，他们之间也走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黄少天翻箱倒柜找出以前喻文州给他做的旅游指南，该收拾什么东西，如何收纳，整理好一切之后，想给喻文州留个纸条说自己不回来了，但是却满屋子找不到笔，他站在原地一会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写。

他拖着行李箱走过喻文州房门前，想把他叫起来告别，却想到他昨晚很晚才从公司回来，都没洗漱就睡了，黄少天抬手看表，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还是算了。

昨晚留给他的饭菜他一口都没有动，黄少天打开冰箱看了看，给他热了一瓶牛奶放在桌上。喻文州前两年忙起来以后，早上起床都不记得热早餐了，黄少天发现他的胃病的时候很自责，后来变着法儿地给他做早餐，后来喻文州没什么反馈，他就改成买面包牛奶早上热给他了。

想了想，其实他们以前确实很亲密的。

黄少天站在电梯前回想以前跟喻文州是如何生活的，很久才反应过来电梯并没有下来，他踌躇了一下，提着行李箱往安全通道去了。

城市刚刚被唤醒，街道上行人稀少，一辆一辆的车飞驰而过，天边还暗着，看到星星，另一边却白得发亮了。清晨的风吹过黄少天的鼻尖，他回头望了望曾经居住近十年的地方，喻文州房间亮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黄少天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跟师傅说去车站。

车上的空调打得很低，他把头靠在床上，感受着轻微的震动，望着窗外掉落枯叶的树木，心里不知道堵着什么东西。

“小伙子，”出租车的司机搭话，“看你这样子是失恋了啊？”

黄少天看了看黑着的手机屏幕：“嗯，算是吧。”

其实并没有说过分手，只是觉得走不下去了。

黄少天拿起手机想给喻文州发一条短信，打开界面，看见几个月前的消息，无非是些拌嘴吐槽，平和的关心和今晚的菜单，这样的消息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突兀中断了。

后面那些吵架时发的消息已经被黄少天删掉了，现在想想，从那之后，他们两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对对方说话了。

慢慢往上翻，以前那些语气甜腻的信息像是冰冷的嘲讽，黄少天停顿了很久，按了按键盘，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我走了。”

本来还想提醒他好好照顾自己，但想了想，喻文州似乎从来用不着别人说这些。

然后他拔出了SIM卡。关机。

 

 

黄少天以前以为他们是感情最好的情侣，近十年的感情，七年之痒都一起度过了，可为什么撑不过第九年的最后一个月呢。

十年前的时候，黄少天总以为自己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爱是可以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在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喻文州的时候，喻文州看得一清二楚，纵容着他的接近。

秋天的时候，学校里有个女老师被同事曝光是同性恋，学生家长和校方合力把她逼得辞职了。那是黄少天他们的英语老师，一个看起来柔弱而坚定的女人，裙角永远缥缈得像天仙。

有些学生去给她送行，那时候同性恋也还是类似禁忌的东西，学生们心中的怪异感却敌不过对老师的喜欢。

黄少天很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不同之处，是和老师一类的人，但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一些人们对他们这群人的恶意。

他很失落，开始想着是不是不该靠近那个眼睛墨黑的男孩子，不该把他也拉下水。于是他渐渐疏远了喻文州。

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他被喻文州堵在文化长廊尽头的墙角。

喻文州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躲着我？”

“嗯？”黄少天的眼神躲躲闪闪，飘过喻文州的面孔，“没有吧？为什么这样觉得？”。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人总是这样的不自信，想着也许对方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亲近或疏远，自己上演着内心独角戏。

像是月光一样凉的一声叹息落在黄少天耳畔，喻文州鼓起勇气，把额头靠在黄少天肩上：“你怎么那么迟钝。”

黄少天眨了眨眼，才发觉喻文州的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腰，他就算迟钝，却也好像知道了。

 

 

一路上开车的师傅不停跟黄少天搭话，似乎是害怕他想不开，讲很冷的笑话。

然而黄少天只是默默望着窗外向后飞去的秋季风景，想着和喻文州的往事。偶尔应和司机的话，偶尔笑一笑。

车站的人还很少，现在算是旅游淡季，又是工作日，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生气。

黄少天去买了一张火车票，目的地是他曾经很想和喻文州去的地方。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车，黄少天望了望四周，拖着行李箱找了个位置坐下，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机。

后面三排有个姑娘，低着头小声啜泣，乱七八糟地抹眼泪，黄少天频频回头，最终忍不住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

姑娘接过之后捏在手心，还是不停掉眼泪，自言自语着什么话。

“我和他好像要分手了。”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喻文州和黄少天爆发了交往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起因似乎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吵架的必要，可临近高考，两个人敏感又急躁，是有着爱护对方的心情，但又会为了小事做出不对头的反应。

大概过了半个月，黄少天先忍不住去找了喻文州。

约在一个很漂亮的书吧，每个座位隐蔽又独立，给人很多安全感。这家店是之前辞职的英语老师开的，和她的恋人一起经营着。

黄少天捧着一杯热奶茶忐忑不安，店里的音响放着一些慢节奏的情歌，黄少天越听越想喻文州。

喻文州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他冲进来，收了伞，微笑着跟英语老师的恋人打招呼。

两个人见面之后有些微妙的尴尬，黄少天很烦恼又伤心地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安地纠结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不敢去看喻文州的眼睛。

“所以，现在是要分手吗？”黄少天说。两个人都是彼此的初恋，青涩又没经验，两个初学者的第一次吵架就以为天都要塌下来。

喻文州突然抬起头，视线忽然摇晃起来，却看不进恋人的眼里。他有些着急：“你想都别想。”

姑娘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地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临走前对黄少天说谢谢。

离黄少天的列次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坐回位置上，看着大厅外明亮起来的天空，默默感叹一句岁月变迁。

几年前他和喻文州是两个不懂事的人在爱情里互相拉扯，经常把自己也拉痛却死不放手。几年后是两个默契的人，已经不太会那么疼痛，自己却轻易地选择了离开。

黄少天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对的，姑娘临走前的几句话他却一直回想。
姑娘站在月台上红着眼睛，乖巧安静，提着自己的行李箱。

“我知道会很痛苦，我也知道我应该要走出来。”

“现在痛得就像迎接死亡，但总会活下来的。”

他们俩跟家里出柜是大三的时候，两个人的亲密照片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黄少天的妈妈看到了，害怕归害怕，喻文州还是陪着他出柜了。

两个人家乡都在同一个城市，本来想着自己跟自己家里人说，可沟通着沟通着就到了双方父母见面的份上。

两边的父母都是文化人，也不好意思做出指着鼻子骂你儿子带坏我儿子那样的话，都知道是两厢情愿，但对对方也实在提不起热情。

喻文州妈妈心疼儿子，语气里隐隐透露出“看孩子们意愿”的那种意思，其他三个家长却反对得比较坚决。

出柜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两个人互相支撑着，那段时间里似乎比平常更加温馨，因为每天都有体贴的话，也抽出更多时间给予对方充足的陪伴。
坚持了四个月，终于攻略最后一位家长，得到了家人们的默认，也一起撑过小半年艰难岁月的两个人，觉得这下可以永远了。

于是他们搬出去两个人居住，每天在玄关和厨房交换甜腻的亲吻，挤在一个卫生间刷牙，为对方挑选服装，周末窝在沙发里看一夜的电影。

他们都觉得这就是永远了。

还有半个小时了。

黄少天看了看表，起身往月台走去。轨道里躺着几片枯叶，迎面吹来一阵凉凉的秋风，他抬头望着泛白的天空，想起他们毕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手上这块表就是那个时候喻文州送的，钢带都有些褪色了，喻文州说等他升职了再送一块。

可是黄少天还是没有等到。

不只是因为他最近不着家的应酬繁忙，十年来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矛盾和摩擦，生活中想把对方掐死的情况也有过不少，只是这一次的冷战持续得比哪一次都长，长到黄少天已经看不清结局了。

不知道是哪年的哪个夏夜，黄少天和喻文州在一个乡下小村避暑，晚上爬到房顶，能看到银河横过天际。

他们一人抱着一半西瓜，拿着勺子挖着吃，远方的山路上时不时出现代表车辆的光点。清凉的晚风吹过来，带来一阵蝉鸣，夹在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中。

黄少天有些夜盲，晚上没有光的地方就看不清，喻文州偶尔偷偷挖一勺他那一半西瓜，黄少天也不知道。最后黄少天还感叹自己怎么吃得那么快，凑过来跟喻文州讨食吃。

那些晚上他们从人生谈到理想，出生到死亡，未来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有对方的位置。

黄少天还清楚地记得，喻文州的话被晚风捎到他耳边，温柔的语气比星光迷人。

他说：“我们都是彼此的未来。”

黄少天一直记得。

最后的十分钟里下起了雨，天气正在变冷了，黄少天却要去一个比这里更冷的地方。

他最终也没有打开手机，也许喻文州已经看到了他的信息，也许他还在睡着。

黄少天更希望他还在睡觉，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风夹着雨飘进月台来，黄少天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刘海轻轻拂动。他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汽笛。

在这之前，黄少天几乎要被自己的回忆动摇了。

他拉了一下箱子，往前走了一步，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一个车头了

要是说心里没一点留恋的话是骗人的。黄少天望着灰色的天空这么想，如果喻文州来找我，我会怎么样呢？

火车经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在一阵嘈杂声中，黄少天捏着自己的衣角，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最后回了一次头，就看到喻文州满身雨水地走来。

黄少天心里就像猛地被填满，他这些日子憋着的委屈难过似乎都在这一刻要涌现给喻文州好好看看。

喻文州抹了抹眼前的雨水，就忽然看到黄少天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眼泪。他觉得很自责。

两个人面对面，没有说话，风好像也沉寂下来，这一刻的安静与内心里的喧嚣嘈杂凝成一幅可以永恒的画。

“这位先生，”喻文州抬头微微笑着，却满眼苦涩，“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黄少天不看他，鼻尖红红的，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要是我想一个人走呢？”

喻文州仰了仰头，眼角有些泛红。他把黄少天搂进怀里，头埋在他颈间，用力抱紧他表达自己的不甘。

然后就有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他肩上。

喻文州说：“你想都不要想。” 

-Fin-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