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大概十章完？

4.

黄少天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那只姜黄色的奶猫冲着他喵喵叫，呼噜着喉咙弓起背来。他觉得这小猫有点嚣张，走它前面轻轻跺了跺脚。

小猫吓得退开几步，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瞪了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黄少天看，把他看得有点发毛。

黄少天拐出右边之后走了几步，闻见一股很鲜美的羊肉粉味道，转头看看，是路口一家面馆。黄少天在这家店刚开张的时候就说要来吃吃看，结果那次周末正好加班，放了郑轩鸽子，他竟然也没带一份回来给他。后来把这茬忘了，也就没想着来吃了。

他站在门口思酌两下，最终还是挤着进去了。不大的店面里几乎塞满了人，摩肩接踵，黄少天觉得刚才那杯咖啡都要挤吐了。

人多的地方就会很热，黄少天因为之前吹了风觉得有些冷，把大衣扣得严严实实，现在反而捂出了一身薄汗。

不一会儿脑门上就浸出细细的汗，打湿了刘海末梢，黄少天特别想回家，但又不甘心等了这么久的一顿饭无疾而终，要知道他今天出来时可没吃东西，一杯咖啡哪里撑得了多久。

当他前面还有一个大学生时，突然挤进来一个体态臃肿，五官促狭得不得了的大妈，高着嗓门点单。

大学生看起来很不想被碰到的样子，抱着书退了一步，肩胛骨撞到黄少天下巴上。

靠，现在的小孩怎么都长那么高。

他暗骂一声，抬眼就看见那大学生一脸歉意，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看着那人漆黑的眼睛，黄少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软了，就抬头冲前面的大妈喊到：“做人讲点道理啊，吃个粉也要插队行不行啊，被饿了三年吗那么饥渴，高尔基扑到书上也没你扑到羊肉粉上那么过分呀！”他这一喊，不大的店面里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盯着这边，大学生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捂住了脸，黄少天功力深厚，面不改色的瞪着大妈。

黄少天多年不开嘴炮，今天算是一次小小的发泄，有点洋洋得意，看着大妈嘀嘀咕咕地瞪着他绕到队尾。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说着他冲大妈义正言辞地翘了个兰花指。 

大学生很感激地想把自己那碗加肉的粉让给他，他看了看，说，予惟不食嗟来之食……

他还没背完，大学生就呵呵笑着，说你古文学得不错啊。

黄少天说那是，我文科高材生。

大学生找到位置坐下，黄少天端着满得快溢出来的汤粉探头探脑找空位子。终于在碗烫得快要脱手的时候擦着姑娘离去的裙角坐下。

他吸溜吸溜猛吃几口，终于让空虚的胃得到了稍稍慰藉。哈了几口热气，看见白色的水雾迅速消融在空气中，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才压下去。

热乎的粉吃了浑身都暖起来，黄少天被手贱加进去的辣萝卜呛得呼哧呼哧的，红着眼睛接起郑轩的来电。

“喂？”

“黄少，高中那帮人后天有聚会，你去不去？”

黄少天在米粉热汤的水汽氤氲中愣住了。

哦，他怎么会觉得喻文州是回来见他的呢？

喻文州刚走的几年里，上了大学的高中同学们感情还不错，又大多数都在广州，办个同学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但是所有人都找不到喻文州，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黄少天每次到了聚会的结尾都会十分伤感，点首《十年》唱得肝肠寸断，但是同学们哪里理解他，说“黄少怎么学得跟喻总一样文艺了啊”，黄少天咧嘴笑笑，又唱了首《粉红的回忆》才被放走。

郑轩追出来问：你没事吧？

黄少天笑了笑，摆摆手赶郑轩回去：我能有什么事。

他站在光影流动的街角，眼睛干涩得发疼，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后他问：你说他去哪儿了呢。

回答他的只有冬季凛冽的寒风和道路上射过来的远光灯。

“去啊，怎么不去。”说完他举着手机又猛地吸溜一口粉给郑轩听。

郑轩在那边无语了一阵：“据说这次喻文州也会来哦。”

黄少天闻言从碗里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头顶翘起的一簇头发微微晃动：“说得好像我怕他一样！”

郑轩敷衍地应了几句“好好好你牛逼”，就挂了电话。

冬天里粉很快就凉了，吃起来没有味道，黄少天用筷子在汤里戳了几回，百无聊赖地放下手发呆了。

坐了几分钟，黄少天被一阵莫名的阴风吹得一哆嗦，紧了紧衣领，站起来往门外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啪地撞到一个人背上。

“啊，你没事吧？”是那个大学生，背着鼓鼓的运动书包，冻得冰凉的拉链把黄少天鼻子刮得生疼。

黄少天摆了摆手，缩着脖子走出去，看见那只姜黄色的小猫蹲在门口一块摇晃的地砖上。他愣了一下，抬脚往左边走，小猫跟过来，抬脚往右边走，小猫跟过来，他跳了一下，小猫扬起头看他，他蹲下，小猫歪着头俯视。

黄少天咽了口唾沫，晃了晃手机，一个亚克力简笔小鱼挂件随风摆动：“你想要这个？”小猫蹲坐着伸出爪子去捞，他眼疾手快地拿开手，“没门。”

大学生在背后看了看，嘿嘿一笑说：“它是不是喜欢你呀。”  

“它是喜欢这个挂件吧？”黄少天直起腰来，“这是谁家的猫？”虽然他也没把握这个大学生知道。

“啊，它啊，附近的流浪猫。”

“这么漂亮的流浪猫？”黄少天看着它觉得是中华田园猫，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大学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它没有主人的。”

黄少天心下想：萍水相逢何必在意。于是收起手机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寒风瑟瑟，钻进黄少天脖子里，他耸了耸肩膀，拐进小区大门。

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他伸手摸了摸喻文州微微凸起的喉结，冰凉的手指冻得他往后一缩。黄少天哈哈笑着，仰起头露出脖颈的线条：“你发育好慢啊。”说着做了两个吞咽的动作来展示自己漂亮而大小合适的喉结。

喻文州没有反驳他，只笑了笑，侧头过去轻轻咬住他脖子上线条勾勒的凸起。

想到这里，黄少天忍不住又颤了颤，恨不得把整个头埋进大衣低低的领子里。耳朵染上一点红色，胸腔里一颗心脏的存在感十分强烈，鼓动着呼吸沉重。

哎呀我操。他心里骂了一句。

黄少天到楼下的时候，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猫咪叫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见那只姜黄色的小猫蹲在台阶前，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这一路过来一共有三个十字路口，五个斑马线，对于奶猫来说也太远了。黄少天说不清为什么地心下一软，站到它面前。小猫挠着他的鞋子，扒他的裤脚。

黄少天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大约是这只猫永远不会离开他。

伸手抱起它，细细的绒毛贴着手心，猫咪的体温暖了他冰凉的手，不由得轻轻发出满足的喟叹，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腕，细微的粗糙感无比真实。

回到家里，黄少天先用小碟子接了水给猫喝，蹲在一边看着：“诶你喝慢点你说你这么漂亮你之前的主人为什么丢掉你啊是不是你特别爱挠东西？……”黄少天不喜欢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有个倾诉的对象，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小猫被吵得不行，张嘴咬了咬他的手，虎口处一阵痒痒的酥麻感，一点都不疼。黄少天不躲，小猫咬得更起劲，干脆都把他的无名指当做磨牙棒。

黄少天突然注意到本来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上，白了一截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更白的疤痕。那大概是高中时候留下的了。他伸手掏了口袋，摸到那枚褪了色、只剩下金属光泽的指环。

重新戴上的时候，指节的大小死死卡住戒指，看起来很难再摘下了。本来大了一圈的戒指，竟然也有难以脱下的一天。他又想起了戒指遮掩下的细小疤痕。

 奇怪的是，就像从前一样，一道浅浅的伤口，因为有人询问所以格外的疼。愈合已久的伤疤，如今看到了竟然也还会隐隐作痛。 

-TBC-

多亏我前几天在手机上打了一大半……

入冬了呢

感谢看到最后